謝賡心急,卻局限於自己的身份,想不出任何辦法。
他一路騎馬回謝府,一路思緒複雜,想著要不要寫一封秘信送走。
不自覺間,他走到書房所在的院落。
院內很安靜,沒有一個下人,只有一隻不知名的鳥雀在門口的桂樹上跳躍。
謝賡推開半闔的書房,卻看到李穠正在裡面,她面前攤開一捆厚重的竹簡,正在案前讀得認真。院外的鳥鳴和他推門的聲音都沒攪擾到她靜坐的姿態。
「我聽謝伯說,你這半年都愛到書房讀書,每日讀幾個時辰,原來是真的。」
李穠抬起頭來,臉上還有一點看竹簡時迷惘的神色。「將軍,您怎麼到這裡來了?」
謝賡隨口應付道:「我今日休沐無事,來院內走走。」
「哦,」李穠點點頭,繼續看那書簡,竟忘了站起來行禮,一時突然又想起來,連忙站起來行個禮,問道:「將軍可有什麼事務交給我去辦?」
謝賡這才打量李穠,她穿著並不合身的臃腫棉袍,在謝府下人穿的棉袍內,還穿上了秋天的那件,裹得厚厚的像個棉墩子。
「這書房沒有燒炭?」
「沒有,」李穠搓搓發僵的手,顯然已經習慣書房的寒冷。
她自顧自地說起來:「今年冬天炭價大漲,連普通的木炭價格都翻了兩倍,府中用度超支,謝總管本著能省則省的原則。這書房就我一個人在這裡,用不著燒炭。」
「東市,木炭和銀炭價格幾何?」
「木炭,零碎些的要兩吊錢,整炭三吊,成色上好,無煙的銀炭,要五吊往上了。」
李穠隨口說出,謝賡估計她記這些市價比謝春都要清楚些。
謝賡沒空去關注這些東西的行情。他大概能想到,不是府中缺這點用度,而是在謝富那裡,主僕尊卑有別。李穠只是下人,允准她在書房讀書已經是格外寬容,沒有給一個下人單獨燒炭的道理。
建康城中這個冬天,大事頻發,人人震動,沒幾個人能坐得安穩。
李穠一個小小下人,無名無分,卻能夠在冰冷的書房獨自靜坐讀書。她雖身份卑微,這份定力卻令人敬佩。
謝賡心裡感動,走上前去看她前面的竹簡,有些好奇地問道:「你在讀什麼呢?」
「這個,是前朝太史公的史記,貨殖列傳。」
李穠捲起竹簡的一角,若有所思地說道:「可是有很多地方我讀不懂,還有一些字我也不認識……所以,讀好久還是讀不出什麼心得,大概是因為我天資不夠。」
謝賡不以為意,笑道:「太史公的春秋筆法,自然有它奧妙難解的地方,不是天資的問題,你不笨。」
謝賡看到桌案上鋪了一張紙,紙上寫著好幾個形體繁複的字,有幾個墨水還沒幹,便問:「這紙上寫的是什麼?」
「是我不認識的字,我將它們抄寫下來,明日去問集市上的占卜先生,他忙時卜卦,閒暇時願意免費教人認字。」
謝賡聞言大笑,笑聲把門口桂樹上的那隻鳥雀驚得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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