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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思野浸在冰冷的河水裡,很久沒動了,他第一次感到恐懼,難以名狀的恐懼,恐懼到整個身體都在微微打著哆嗦,河水刺骨,卻也是乾淨的,千禧年後沒幾年,廠子就停工了,城市也越發注重環保,政府下功夫治理了幾年,河水就漸漸清澈了起來,于思野把頭沉在水下,憋著氣,身體就慢慢浮了起來,他很少回來,樣子變化又大,這裡很多人都不認識他,他的泳鏡有些進水,迷住了他的雙眼,在模糊一片中,他的腳又抽了筋,明明是很容易解決的小事故,卻因為擔心岸上的人發現他剛剛的偷聽而變得更外小心翼翼,正當于思野艱難地在水中起起伏伏的時候,前方突然出現了他哥的屍體,已經被水泡得面目模糊,只瞪著一雙可怕的大眼睛, 漂在河面上,他的手裡緊緊地攥著一打錢,而他的四周,錢則像落葉一樣的灑得到處都是。

于思野不可思議地看向這具駭人的屍體,然後猛地轉過頭,向岸邊的那些人望過去。

他終於知道他在恐懼什麼,他在恐懼他哥的屍體被外人看到怎麼辦,他完美無暇的哥哥,見義勇為的英雄,這麼不體面的浮在河裡,被別人看到了可怎麼辦。

他突然發現,在他的潛意識裡,他竟然和他的父母擁有同樣的思維,遇到事情,第一時間就是維護家裡的體面,體面大過一切,甚至情感。

這讓于思野感到絕望,他摘掉泳鏡,大口呼吸,他以為他不一樣,但其實沒什麼不同,他們沒有血緣關係,但他們是真正的家人,他是他們養大的孩子,他覺得他對不起他哥,他閉上眼睛,沉到水裡,隱藏一切。

從那以後,每次游泳,透過帶著水霧的模糊泳鏡,他哥的屍體總是會出現在他眼前,還是那個可怕的樣子,在不遠處漂浮著,他曾經奮力地向哥哥游去,卻怎麼也夠不著,他這才真真正正的確定,這不是靈異,而是幻覺,也有可能,是一種暗示。

他說不好,但他卻不恐懼這種獨處。

在寂靜無人的時候,他甚至樂於與這種幻覺獨處,他們不遠不近,安安靜靜,穩穩噹噹,好像于思佳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兄弟的相處模式,同在一個房間,卻各自有事做,每當他劃出的水紋蕩漾開時,都像是在給哥哥發送的一次信號,或是一個擁抱,他甚至都不需要親口叫他哥哥,不需要訴說他對他的想念,不需要細數他近一年的掙扎,他只需要不停的游下去,和他哥感受一樣的冰冷,一樣的孤獨,他就會獲得一種怪異的寧靜與安心。

直到有人路過他們,于思野會馬上停下來,摘掉泳鏡,隱藏幻覺。

他會下意識的恐懼他哥被其他人看到,然後被編排被腹誹,變成在整個順陽市上空橫飛的流言。他知道他們看不見他哥,但他就是會恐懼,恐懼牢牢地捆綁住他的靈魂,他完全被支配著。他從此開始躲避人群,他總是挑選那些偏僻的河段或不合時宜的時間,於是再沒人見過他冬泳時的樣子。

第四十三章 出軌

他曾經在電話中將這種情況講給他學心理學的同學,同學說這是心理問題,讓他回來做干預,他剛好以此作為藉口嚮導師請了長假,後來,在安平橋上遇見王多多時,他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,就在盅叔囑咐他注意安全之後,他決定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跳進冰河,與他的心魔硬碰硬,可當他抱著王多多從冰冷的河水中露出頭時,他清楚地看見,前方,那些圍觀的人群中,他哥于思佳正鮮活地站在那裡,對他微笑,王多多掙扎出的水花掛在他長長的睫毛上,滴下來,擾亂了他的視線,他抹了一把臉,再看過去,就什麼都沒有了。從此以後,他冬泳時再也沒見過他哥的屍體,但恐懼卻留了下來,根植於心中,扎得很深,連碰一碰都要痛。

其實他曾經找過萍姐,旁敲側擊地問過,白叔這麼多年的打撈史中,有沒有打撈上來過什麼特別的東西,萍姐說,最特別的東西,就是打撈上來一身病,當年河水髒,對他身體影響不小,這個死鬼,純屬活該。又轉頭對于思野說,小四兒你要沒事兒,去後面幫我分羊,我剛進了半扇兒的貨,你不是學醫的嗎,你是不是也懂點兒解剖?

再問,她就不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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