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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漆突然覺得胸腔破開了一個洞,有兩世的狂風穿堂而過。

他明明是因為一個年幼的性命歷經摧殘死去而感到悲哀,可胸腔里的劇烈撕裂感卻在扯著意識,仿佛借著現世軀殼的雙眼,在那女孩身上看到了彼岸彼世的另一個自己。

他仿佛曾在何時,在一面巨大的、霧蒙蒙的菱鏡中看到類似的自己,非人、如鬼、如獸。

可是他忘記了,他想不起來。

「……他的結局也從影與奴的位置,滑向了更下層的深淵……獸,與物。失去了做一個人的資格。」

與高驪剖白自訴的對話忽然在腦海中迴蕩,他感到了一種目眩的困惑——他真的忘記了嗎?

還是……還是他在內心深處捨棄掉了某一段時間的記憶。

謝漆頭痛欲裂,他在平地上往後退,退不出三步便踉蹌著往地上摔倒,幸虧被那一直緊隨著的士兵攙扶住。

腥鹹的血從喉嚨中蔓延出來,謝漆在一陣五臟六腑移位似的絞痛里嘔出一口血,聽見唐維啞聲說:「我們……盡力了。」

袁鴻沒有多說:「走吧,繼續趕路。」

「我再抱著她走一程。」唐維嘶啞道,「待入夜,全軍先停下,我們找個位置給她火葬。願這小女孩來世生在太平盛世,無病無災。」

謝漆緩了片刻,明白火葬的意思,便是向每夜過來刺殺的刺客們投降:你們要滅口的證人已經死了,放過剩餘的無辜之人。

謝漆擦過唇邊的血,向那士兵又要了一點乾糧,和著水細嚼慢咽吃進肚子裡去,爭取多恢復點力氣。

是夜,夜色蒼茫,唐維把懷裡的小孩放在人跡罕至的野路,原本想放一把火送小孩上路,但觀其地形又怕可能造成野火撲不盡的影響,最終又放棄了,只能就地挖坑,將女孩兒埋在一處樹下。

夜色逐漸加深,北境軍中的軍民背靠著背想捱過這長夜,有的口中念著往生咒,有的期盼著再過一天便能看見光明。

謝漆一個人游離在隊伍外,靜靜坐著看唐維埋下那個小孩,耳朵里聽著暗處蟄伏的動靜。

他辨著聲音起身,慢慢走進山野曲路,等了半個時辰,唐維埋完了小孩,刺客們也即將啟程趕回去復命。

謝漆便抽出了刀。

八月三十的破曉,謝漆從山野里走出,一身黑衣上儘是乾涸粘稠的血跡。他若無其事地擦乾淨臉和手,鎮定地繼續融進北境軍的隊伍。

唐維撐了數夜也累癱了,沒有刺客侵襲,他便在袁鴻懷裡沉沉地睡著,袁鴻為了不吵醒他不再騎馬,背著他走在軍隊的前方。

謝漆隱在隊伍後方慢吞吞地跟著,昨日背他的士兵發現他,便跑來作伴搭話:「太好了,昨天晚上總算沒有刺客來了,謝大人,您昨晚睡得好嗎?」

謝漆戰慄的指尖摩挲著玄漆刀的刀柄,點頭:「很好。」

非常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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