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有擱在桌案上的右手,青筋畢現。
作為何家的長子,比起底下年紀尚小的弟妹,他是記得父親的音容笑貌的,自然也十分清楚何家因何從一方郡望世家,淪為如今地步的。
那場潑天大禍,對年幼的他來說,比任何人都要觸目心驚。
只是因為父親修書一封,安慰自己尚未定罪的多年知交好友,又隨信寄去數百兩銀票,便被定性為叛國同黨。若非信中絲毫並未涉及政事,只怕最後死的,不只是父親一人。
但縱然只是如此,對剩下的何家人來說,仍是驚天巨變。
他們一家在祖籍原地,由先前的人人尊敬,轉而成了過街老鼠。至於經濟上的窘迫,更是不必提,舉家由先前的富貴子弟淪為平民,艱難維生。
何茂丘從不為貧寒而挫敗,只當是打磨心性,
但祖輩辛辛苦苦積攢下的名望,他卻不甘心就此毀於一旦。
寒窗苦讀,除了為了能儘快替母親擔起養家的責任,還是為了復興廬陵何家的門楣。
「《西城春山圖》已經交了上去,可謝家的案子卻沒有半分動靜,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議論此事。非但如此,只是提了《西城春山圖》一嘴的趙御史,便落得如此下場。」
「這樣清楚明白的震懾,連我這等市井婦人都能看明白,你難道還要裝聾作啞不成!」
何母語氣凌厲起來。
她陡然間站起來,凝視著這個自小就讓她放心的兒子,眉眼間的失望掩藏不住。
他遲早會出仕,若是到時候還這般分不清形勢,死去的丈夫和何家列代先輩又如何能夠瞑目。
「我不能撇開老師和師妹。」
「母親,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……」
何茂丘啞聲道,字字艱澀。
何母有些失望地看了他一眼。
可失望之餘,卻又有些說不出來的驕傲。
她不再說些什麼,輕手輕腳轉身出去。
房間內重新歸於安靜,何茂丘緩緩靠在椅子上,雙手重重插入頭髮,痛苦地閉上眼睛。過了一會兒,他的呼吸終於平緩了一些,他才重新睜開眼。
看向自己手邊那封剛拆開不久的書信。
比起母親從坊間議論中得出的猜測,他卻是實實在在地收到了一封書信。這封書信並未署名,也是從路旁不知名的乞兒手中輾轉交到他手裡。
本該是惡作劇一般不值一提的事情。
但何茂丘左右查證,追根溯源,最後得到的結果是這封信由北鎮撫司的人遞出。
何人授意遞出,卻不得而知。
信中告訴他,陛下收到了齊郁遞上去的《西城春山圖》。
僅此而已。
但何茂丘到底是廬陵何家的棟樑,又在京都謝宇身邊待了這麼些年,能從寥寥數語中明白其中潛藏的意思。若是陛下當真是因為《西城春山圖》誤會了謝家,自然會對謝家從輕發落,怎麼可能什麼都不做。
何茂丘隱隱知道,這封信並未作偽。
甚至在收到這封信之前,他便已經猜想過這樣的結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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