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伸手去摸褡褳,沒在裡面摸到無為觀眾人的魂心,只摸到了一把碎沙。
魂心代替他承受了神威,如今的他還能呼吸,全賴無為觀人為他獻祭的軀體。可他何德何能,值得這群與他並無親緣的凡人為他付出呢?他曾是作惡多端的文公子,是未能挽救他們性命的無能的司命,他是人里的贗品,身心皆殘缺不全,可為何鑄成神跡的應是他?若是小泥巴仍存世,若是祝陰未被惡鬼吞噬,定能做得比他更好。
易情久久失聲。這時,他望向自己一直抱在懷中的祝陰的斷手,從六重天起,他便一直失魂落魄地護著這隻手。那手本是天書畫作,此時變回原形,化作幾張天書碎屑,癱落於他懷中。
易情拾起一枚碎屑,卻見上面寫著蚊蠅似的細字,應是祝陰寫的:
「文易情可鑄神跡。」
再拿起一枚碎片,是同樣的字跡:「文易情可鑄神跡。」
一張又一張天書紙上寫著同樣的一句話:「文易情可鑄神跡。」「文易情可鑄神跡。」小蛇曾用尾巴蘸著墨汁,一次次努力地在天書紙上寫下這句話。祝陰一直相信著他,在未成神之前,他已擁有了一名矢志不渝的信者。
易情目光顫抖。他將碎沙與紙片攥進手心裡,再度邁開了步伐。
這一回他肩負著觀中眾人的心愿,再無踟躕,也再未回頭。
第七十六章 穰歲不祈仙
神霄之上,曙煙籠闕,祥光入殿。二神正坐於福城宮中,坐在嵌玉椅上吃茶。一位是頭童齒豁、白須飄渺的壽神,另一位則是白領至裔的緋袍老者,正是祿神。下人皆被屏退,他們掩簾說著悄悄話兒。壽神摸著禿腦袋,桀桀冷笑,道:「老朽去探聽過大道公口風,說是太上帝近來病勢在肓之上,膏之下,藥已不效,用不得多久就應崩逝。」
祿神捋須笑道:「他無身為壽神的你護佑,又怎能卻病延年!」
壽神摩挲著兩掌,慈眉善目地笑道:「此次天筵與其說是升仙宴,倒不如稱之為鴻門宴。在這宴席上,咱們便逼那長蟲讓位,取回咱們應在千百年前就握於手中的權柄。」
「壽兄,你說得輕巧,太上帝豈是那般容易扳倒?他那寶術震天撼地,初登位時便令天兵盡皆畏服。那兵將怎會聽令於我等?」
「一個行將就木之人,為何引得祿兄如此恐懼?」壽神呵呵笑道。忽眯細了兩眼,聲音陰森可怖:「祿兄以為,凡世里為何會凶災連年?」
「不是因為福神折了的緣故麼?」祿神道,「何況,咱們也在凡間裡拿了些福分,權當辛苦酬勞。」
壽神道:「此言差矣!人間凶年連綿自是因為短了福運。可那些福運才不是拿來中飽咱們私囊,而是用來……」
他壓低了聲兒,身子微傾,臉上像布滿烏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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