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穿道長忽正色道,不知何時,她已上手往飯敦里掏了一把飯,將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,臉頰上下挪動,像一隻松鼠。
「我今兒就替你冠巾,往後,你就是無為觀里的微言道人了。」
第五章 孤舟尚泳海
一行旅雁向南飛來,嘹唳不已。
雁翅下是一片干瘠的大地,田畝枯焦,裂紋深密,尺長的麥苗萎黃著,無精打采。
幾點雁糞從天而落,墜在地上,還冒著騰騰熱氣。一個裹著破蒲蓆的小孩兒跌跌撞撞而來,他面黃肌瘦,餓得兩眼發綠,張望半晌,彎身拾起糞蛋子,塞進了嘴裡。
「胡周——胡周!」
遠處傳來呼喊聲,聲音略帶著點怒意。小孩兒扭頭望去,只見田壟上跑來一個女人,一對兒銳利的反八眼,烏漆漆的辮子,一件灰蒲絮敞領衫子。女人跑過來,一把揪住他,看見他手裡提著一小捆柴火,披頭蓋臉地就罵道:「叫你打柴,哪兒是叫你腳底抹油胡跑?」罷了,又掂了掂那捆細棗枝,唾道,「怎的這般少?」
那叫胡周的小孩兒口齒不清道,「在山上撞見王二了,他說他們家餓得緊,連樹皮都尋不到一塊吃,便向我討點棗枝吃。」
那女人罵道:「天殺的!他家裡還收了點蜀黍,日子過得舒坦著咧,倒來詐咱們家柴火!」她轉頭又摑了一掌那小孩兒屁股,「胡周哇胡周,你也是個傻球,不會藏著點麼?棗樹都長不大,只有點兒細枝給咱們燒,那樹燒完了,還哪兒有柴給咱們使?」
胡周老實地道:「對不住,娘。」
女人擰他鼻頭,辣椒爆黃豆似的往外倒話兒:「你對不住我,也對不住你自己。沒有柴火,我哪兒燒得了飯與你吃?往後學會做人精些,學會騙人,胡周,別像你爹一般被自個兒憨死了。」
胡周點頭,皺著眉爬上他娘的脊背。那脊背薄薄的,像一塊嶙峋的岩石,硌得他手腳發痛。他娘一路走,一面被娘狠捏過的鼻尖也痛得發紅,嘴巴里發著苦,是雁糞蛋子的味道。即便有了柴火,又哪裡有飯燒?若有了飯吃,他何必揀雁糞填肚?胡周盯著娘的腦殼,心裡像有幾頭牛在衝撞。
他想,他討厭娘。
胡周出生在豫東的一個小山村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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