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盤像玉鑒一般高懸於空,清冷冷的光輝落在那少年身上。那一剎間,靈鬼官們竟龜縮不前,就連龍駒也疑心重重,不敢輕舉妄動。
此人曾是深不可測的大司命,連太上帝都不曾放在眼裡的孤僻神明。像有隻小錘兒在心口左右亂敲,龍駒聽見心底里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:這人還有甚麼後手?殺得了他麼?還是殺不得?
三清鈴愈發躁亂,像潑濺的流水聲,在風裡響成一片。在教人窒息的寂靜里,忽有靈鬼官按捺不住性子,長嘯出聲,拔步向坐在官帽椅上的少年躥去!
靈鬼官手中持的是水磨鑌鐵刀,星子般的寒芒在繁細花紋間跳動。刀刃劃開了月光,刺向白袍少年的脖頸,這時卻聽得坐在馬紮上的魁梧男人狂喝一聲:
「止步!」
刺出的刀刃猝然而止,靈鬼官面色煞白,身軀前傾,下盤扎開馬步,這才堪堪站穩,不再向前。龍駒的暴喝像九天訇雷,逡巡於洞頂。待那靈鬼官停下,龍駒方才低沉地呵呵發笑,轉向文易情。
「大司命,你是不是想激他動手?方才若是他真要上前殺你,便會失了性命,是不是?」
文易情十指交握,笑容溫煦,卻透著一絲鋒刃般的冷冽,「哪裡的話,遠來的皆是貴客。我不願你們殺我,卻也不想動手取你們性命。」
龍駒摩挲著下巴,鼻子像獵犬一般抽動,道,「卑職先前便覺得不對,這石室是按書齋布置,可空里的丁香氣又著實太濃。」他沉下眼,漆眼裡泛著的光像鷙鳥一般凶烈,「所以,卑職猜想,這香氣是為了掩蓋甚麼氣息……」
「譬如說,血腥氣。」
白袍少年一動不動,梨渦里卻釀滿了笑意。
魁偉男人接著道,「符籙可上傳天神,下令地祇,除魔祛厄,若是以神血作畫,那便效力更顯。卑職在上天壇山時,發覺一路上的槐樹幹上有貼符的痕跡,有些符籙未撕淨,卑職便仔細辨了一番其上殘留的密字,發覺那是幻法符。」
「卑職聽聞無為觀是朝歌中香火鼎盛的大觀,卻不見宏麗殿閣,想必那幻法符亦是觀中諸人用以欺瞞香客,才貼在觀中周圍的槐樹上的。」
「大司命,您將那些貼在樹上的幻法符撕了後,又將符籙藏去了哪兒呢?」
龍駒緩慢地發問,每一句話都似夾刀藏劍,直指文易情。
「莫不是…用您的血描畫之後,貼在了咱們周圍罷?您引著咱們走入幻法符步的陣中,教咱們目之所見皆為虛像,耳中所聞皆為虛妄?」
風聲倏爾大作,將靈鬼官們的赤裳吹得獵獵作響,仿若無數搖曳的焰火。奇的是,這石窟只有洞頂透風,可那寒風卻自黑魆魆的石壁中突地拂來。三清鈴聲像雛鳥的弱叫,從遠方飄入耳中。
鈴聲倏然變得很遠,耳鼓上像是蒙了層布,聽得不大真切,一切都像是一場夢。
魁梧男人神色凝冷,像有黑雲沉沉地罩在他臉上。「莫非,這處也並非石窟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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