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鑒被他喊得一驚,順著楊玄手指的方向望去——幾匹快馬自垂落的暮色中奔來,踏過西河,為首一人似是朱允。
孟汀不在其中。
李鑒的肩頭落下去。他站起身來,向著河岸奔過去,耳際都是風聲與冰層漸漸碎裂的聲響。駿馬帶著凜冽的河西殘雪掠過他面前,朱允翻身下馬,拜在他面前。
「狼莫已死。」
身後人接連下馬,狼莫的首級被呈到李鑒面前。他至死不瞑目,面容猙獰可怖。
「好。」李鑒道,「雲中奪城之戰,諸位皆是首功。願意回長安的,寡人必引諸位登天子堂、重策勛。」
「狼莫應是大統領殺的。」朱允低眉道,「大統領......臣等未尋到他。」
李鑒沒有再回應。
他壓著心頭恐懼,再看向西河,忽見有一匹馬飛奔而來。那馬背上無人,西河的冰面在其蹄下綻開出一條裂痕,那裂痕貫穿了長河兩岸,仿佛是有人抽刀斷水一般。三刻之內,冰河漸解,流凌緩緩浮動,藏洶湧之勢。
那馬跑到近前,汗如血涌。
是孟汀的青騅。
李鑒上前,拉過了青騅的馬韁。
馬匹垂下頭,與他前額相抵,片刻後嘶鳴著要將他拽向西河。李鑒控住著將發狂的青騅,回身看向楊玄,道:「你們快走。」
眾人愣住了。
李鑒已翻身上馬,對他們淡聲道:「我去找孟觀火。你們不用跟著我,一併護送這些為國而戰的將士歸長安,越快越好。」
「陛下,我等願同去!」
「你們要違命嗎?」李鑒垂眼看向朱允,「你們等得了,垂死的傷者等不了。再說,兩軍交戰,損兵折將很尋常。一人——不論是統帥還是士卒,都不值得一群人為之入險境。」
林紇山口常年烈風,被稱為「鬼洞」。寒日亡失於此之人,常寸步難行、凍餒至死。
「是我李鑒,要去找他!」
他叱馬回身,長安與營帳皆拋腦後,決然得好似理智全無,瘋到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。
那剎那間李鑒其實想了很多,從自己離開長安後留給李群青的庇護,到這雲中城關如今的布防。這是帝王之心,無公無私。倘若長此以往,必會使人成為面目全非的泥塑神佛,在青史之上不生不滅,卻也不曾活過。
我不在乎,他心道,我全不在乎。
天下運轉不待於一人,萬民禍福不倚仗官家。他不在乎他人可以為之搏命的枷鎖,不要什麼冠冕堂皇的重託,他只要所求即所得。
「陛下,河開了!」
「陛下!」
李鑒俯身,貼在青騅耳側。
「青騅青騅。」他道,「渡我。」
青騅長嘶一聲,縱身躍入西河之中。水沒到馬肚,沾濕人衣袍,快馬破開流凌向前不顧一切地奔去。李鑒伏在馬背上,緊緊抓著馬鬃,只覺寒意徹骨、長風如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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