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若說我同錢太傅不算相熟,陛下信不信?」二更一面走,一面對李鑒道,「錢太傅性子沉穩,喜靜不喜鬧。當年他送先帝到長安遊學,待了一小陣子就走了。現在想來,估計是嫌我們浮躁。後同舉大事,我們都是為功業,只有他獨獨為追隨先帝,眼裡再沒其他了。」
「師父也早就知道——」
「這種事,誰能分說清楚。」二更道,「世事最艱險,人情反覆間。」
那宣陵丞著一身素袍迎上來,行禮後提起燈,引他們向里走。與上次見面時相比,他白胖了不少,看來是閒差養人。
宣陵在營建之初,就已留出閒闕,供後世近臣身後入葬。宣陵丞對此了如指掌,向李鑒一一分說,又道:「先帝陵墓側,尚有功臣之位,陛下要去看看嗎?」
「不了。」李鑒道,「最遠的陵闕在何處?」
「最遠?」
「離先帝陵最遠。」
「這......」
宣陵丞頗為難地望了二更一眼。
「陛下,恐怕不合適。」二更開口道,「不如此事,還是交給禮部先擬?」
「明帝時,錢夫子在燕王府做長史,也算是明帝一朝的官吏。」李鑒鮮見地沒理會二更,對著宣陵丞道,「不若陪葬於明帝側,也算是溯源歸根。」
明帝陵也在宣陵內。只是,那陵闕離僖宗陵頗遙遠,且其中臣子陵闕呈面北拜月式,與那坐北朝南的僖宗陵全然相背。
二更明白了李鑒的心思。
他嘆了一聲,抬眼望向天際一彎蛾眉月。冷白月如勾,清暉漫籠,殘照陵闕。
過了許久,此間惟余他們二人。
「長卿真是有你這個好兒子。」二更搖頭道,「就算他確實有愧,也非單一句薄情寡義可定論;就算只是君君臣臣,也是相伴終生之高誼。你這樣做,若有在天之靈,皆會不得安寧的......」
「他不配。」李鑒一字一頓道。
「陛下。」二更加重了語氣,「你沒有站在先帝的處境,有何資格妄斷?」
「我家先生說,要同他生生死死永不相見。」李鑒側過臉道,「死者為大,李鑒不過是遵從先生遺願。另外,先生與李長卿的事,不要再向任何人提了。」
他背對著二更,逕自向宣陵深處走去。
荒林之間,草木叢生,李鑒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他生母崔氏的無字石碑,那墓前已新擺了貢品,想必是宣陵丞那邊上了心。站在此處,人仿佛又被上個冬末的小雨淋得濕透,自護腕上滴落的雨水乍然點破他的悲喜,於是萬劫不復。
他在碑前站了很久。
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,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,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,请与我们联系,将在第一时间删除!
Copyright 2024 瑟瑟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