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用走,我扶陛下上馬。」
李鑒彎著眼一笑,逕自一腳蹬上踏子。他眼中映著明火,透著些不多見的明亮而真誠:「何必,我自己會騎馬。」
恰如當年。
不過此時,沒什麼可夜奔的了。李鑒安穩地坐在青騅起伏的脊骨上,垂眼看孟汀在前牽馬。他身上有胡人的血,生得挺拔,肩寬腰窄,從身後尤能瞧出一把將軍骨。抓握韁繩的手因為使勁而寸骨分明,一如其持昆吾刀,或在榻上捏李鑒的腳踝。
火影交疊間,兩側高牆直入天上,馬蹄與腳步的回聲隆隆入耳。
這是李鑒此生第一次自朱雀門入皇城。
按大豫禮法,天子所封的非平輩同姓王,琦婚喪嫁娶一切儀式都需稟明天子,求召應允。但凡是通律法的人都能辨出,李正德是先帝親封的端王,其婚事由父輩而不由君王。簡而言之,李正德於禮法而言並不需要向李鑒求賜婚,而應去宣陵祭李長卿,最好問卜上一卦凶吉。
可想而知,今日一面必是鴻門。
步上高堂時他閉了閉眼,那些恨或絕望的情緒在胸中並不清晰了,留下關於古剎中冷寂童年的一些浮光掠影。可藏在腰間的短劍卻驅策著他,鄭重其事地叩擊紅顏下的白骨,低語此番必是成王敗寇的爭鬥。
他深知即使在天涯也避不開,不如逆行歸來,至少求得生機。
宮外鐘鼓低吟,長夜未褪,紅紫衣冠已候於高門之外。不知何處有人吹清角,寒聲徹遍長空。
李正德負手立於朱雀門外。
他早已卸下所有實職,只保留一個爵位,使今昔門客繼續在朝里朝外做耳目手足。早朝他不必去,此時只需等待。
急躁向來與他無關。但慾念深重了,自然會變成枷鎖,擾縛靈台。
必須等。必須等。
抓住破綻,抓住時機。
「早朝已罷了。」一個內監走過來,朝李正德施禮。此人名為李無傷,本是一棄嬰,作為都知監侍奉兩代帝王而得國姓。光陰脫兔,他的面孔上也早已滿是溝壑。
「陛下可好?」
「不算好。」李無傷湊近他耳邊道,「孟侯也在側。殿下說話,莫要惹聖人動氣才是。」
「怎麼,」李正德冷笑一聲,「李公公這麼快便要表忠心,替陛下點本王了?」
「咱家進宮,做都知監,五十有一年。」李無傷笑道,「職責簡單,無非是為帝王......導引清道而已。」
李正德猛地回身看他,他只將拂塵一掃,逕自離去了。
「什麼東西。」李正德身後的隨從低聲道。
「閹人目力短淺,卻也實在有趣。」李正德道,「雖說一仆不事二主,李無傷這老東西說他只事帝王,倒也算明哲保身, 進退自如。」
不多時,便有人過來傳話,說李鑒要在便殿見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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