內閣要將鹽鐵收歸官營,這一點不假。只是改制推行較慢,現下只有陝西行省行此令。換而言之,大豫多數行省還是沿用從前的制式:富商巨賈在邊境買荒地開墾,可按畝數換取鹽引,獲得販運權。因而百姓負擔在鹽價而不在稅收,這是他先前想錯的一步,也可解釋為何名目中的平民稅收少有變化。
但紕漏依舊是會有的,甚至可能比李鑒想見的更明顯。
朝廷對記錄在案的名門與大賈直接收稅,另存一部孤帳,存放在戶部稅務司的庫中,年年更新。林伯禎身邊多的是明算科出身的博士,與他而言,在稅目或數額間做些不易發覺的變化易如反掌。
這樣淺顯的事理,他李鑒能想到,別人自然也想得到。然而端王在朝中樹大根深,官商間的金銀來往又素來隱晦。想在明面上翻這本帳,可是難上加難。
既如此,那自然要從暗處翻。
李正德跟在李長卿身邊,做過儲君的職事,耳目眾多,在朝中風雨不動。李鑒則早早被推至淵外,又被拽回,身側雖有孟汀持京畿兵權、錢穆於朝中掌舵,朝堂之內的秋毫卻難以查明。
他自知不可長久依仗於內閣,但此時最好的辦法便是稱病罷朝,使內閣暫代,自己便可以抽身去查明此事。
雍昌侯府的「賀禮」並非無緣無故。這必然是李長卿的一步棋——或者說,一道考驗。
上元宴不過是七級浮屠的第一層。唯有步步登臨,才能真正叩開天子門。
他將文告與卷宗理好,遣謝之問送回藏書閣,自己回房中研墨執筆。斟酌再三,他於帛書上寫:
「天下巡鹽。」
許鶴山前幾日送拜帖的飛奴還賴在窗欞遍,悠然啄食著李鑒盛來的半捧黃粱。
錢穆將半片帛書收於袖中。他再次整頓了衣冠,聽聞有人叩門扉,淡聲道:「進來。」
一個青年男子拉開門戶。他身著淺紅長袍,月眉圓眼,下巴上留有淡淡的須。他朝錢穆躬身行禮,言道:「恩師,車架已備好。」
今日內閣有政事會。
錢穆由那青年扶著上了馬車,挑簾望了一眼。錢府地處平康坊,但由於靠近宮禁,四周行人是不多的。這幾日倒多了些賣貨郎,眼看著沒甚生意,卻還是遊蕩著不走。
「可要學生將他們驅走?」
「不必。」錢穆抬手道,「這樣熱鬧些。」
他的這位學生名為何昶,字平明,今年二十有六,通讀儒經,卻因父輩所事為算學,是明算科及第,在國子監任職,後又入了秘閣。錢穆以「德行、言語、政事、文學備於此一人」為由收其為門生,向僖宗保舉何昶入仕。六年之內,何昶便由一個九品下釋褐官一路升至通政司參議,為大豫非翰林而入閣的第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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