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,他此時有金吾衛腰牌在身,即使被截住,也可以雍昌侯暗差秘訪為由脫身。
李鑒一顧四下,飛身至檐頭,扶住薄紗斗笠,順著屋脊向側邊去。有冷雨打下來,輕輕重重輕輕,將細碎步子聲沒在其中,將人也冷了個透。
他打了個噴嚏,翻身落進內院,閃至迴廊內。
四面闃寂,燈火模糊。
奇怪。他來時動靜雖不大,但若有老道暗衛把守,他這點伎倆壓根不夠看。怎會容他......行至此處?
休管,既已來拜謁,先進去再談。
雨聲紛繁。
錢穆在書齋里,眼見庭前好一場冷雨,不由剛才毫墨,步至窗門前。杏花春雨江南,如今是不在了。先帝為王時候,卻也在那處停駐過,他亦同往,如今想來,多是高樓蕭然,寒涼平生。
侍衛與書童,皆已遣下去歇息了。
錢穆自覺,此生仿佛是一個等字。等十年寒窗,等功成名就,等一場燈前江南夢,等階上華服怒馬者來往。終了兄弟鬩牆,兔死狗烹,怕落得天地金戈。
「李長卿。」他嘆,「何時放老夫歸去來呵。」
頸側霎時一絲冰寒入骨。
錢穆一低眼,微側了脖頸,那鋒芒貼著逼過來。外頭千瓦萬瓦上點滴得響亮,近處只幾盞燈火,落出二人影來。
「君子不配玉與劍,成何體統。」
「首輔直呼我父皇名諱,又成何體統。」身後那少年一笑,收了匕首,旋身到他面前。跪坐下來。錢穆眼見著他,將手中茶盞放至一邊,噹啷一聲,收回袖口時指尖仍在抖。
「殿下,怎麼不喚老夫一聲先生。」
他一時只顧觀李鑒,再說不出什麼話來。安王殿下走時十五歲余,四年而歸,昔年隱斂如璞玉的少年,已是高堂明鏡,照得出江陵溫山軟水,亦拿捏著他不曾教授的狠戾與淡泊,端坐在面前。
「只怕先生不認我這徒兒。」李鑒一哂,「京中盛傳我埋骨江陵,先生可信了?如今明堂空置,聽聞端王殿下風頭可盛吶。」
「盛極,如何?」
「父皇策立何人,先生不知?」
「不知。」
「當真不知?」李鑒起身,為錢穆斟了茶,「先生,您素知我。怪我利慾薰心也罷,相煎太急也罷,此番來長安,就是要萬萬人皆不得太平。我病久,怕沒幾年可活,替父皇平西羌南蠻,便是競功業了。」
錢穆淡然道:「我若不回殿下,怕是走不出這斗室罷......好毒的心腸,與先帝一般,先帝為故友,你倒是最得意的門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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