塑料筐子是鎮上賣果子最常用的塑料筐,裝土豆、蘋果,也能當墊腳的東西踩,可畢竟不是石頭一類實心的結實東西。
楊春苗踩的筐底裂了縫,身子一歪手跟著玉米秸絞進去,被一塊兒幹活的人七手八腳扯下來,沒撐多久就生生疼暈了。
先送到鎮上醫院止血,又轉院到縣裡,後來去市醫院截肢,吊消炎針,回家養傷,前前後後算起來已經是大半個月的事。
長途電話貴,再加上何雨婷剛入學就找老師申請了勤工儉學崗,還做了兩份家教,更不敢荒廢來之不易的大學生涯,每天都擠得滿滿當當,給家裡打電話的次數便算不上多,通話時間更不會長。
家裡瞞她瞞得簡單,就連藏不住話的何雪晴都沒露餡。
直到現在才終於忍不住,找不到主心骨的慌亂、險些失去媽媽的後怕、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的失措,全部在何雨婷面前傾瀉爆發。
「別哭。」
何雪晴哭得不停抽氣,何雨婷眼睛通紅,但沒掉眼淚,她給何雪晴擦擦臉,說:「別哭了,你這兩天在哪乾的活,姐跟你去收拾。」
何雪晴在一家飯館給人端菜刷碗,算起來幹了兩個整天,何雨婷領著她去找老闆辭了工,在後廚一個夾道里收拾了何雪晴的東西,最後和老闆講了十幾分鐘,要來五十元工錢。
這和一開始說好的六十元一天差得遠,但是何雪晴知道就算老闆一分不給她也沒辦法,只能一聲不吭跟在何雨婷後面。
走到能坐車的路邊正好上一班車剛過去,下一趟還得一個多小時。兩個人在路邊坐下,何雨婷從書包里拿出塑料杯子,讓何雪晴喝水。
長姐如母,這句話近幾年在何雨婷和何雪晴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。爸爸走後楊春苗忙於生計,何雨婷幾乎接替了楊春苗在家裡的角色,包括何雪晴的所有。
其實再早的時候,何雪晴也習慣聽姐姐的話。兩個人差了不到四歲,但何雨婷自小懂事,家裡難得買娃哈哈的奶飲料,一板四瓶,兩人一人一板,何雨婷會喝一瓶留三瓶,留下的悄悄放起來,等何雪晴什麼時候不高興了或者嘴饞了,再拿出來哄她。
「姐……」何雪晴喝完水,擰好瓶蓋,即便忐忑還是和她說自己的想法,「咱家得有人賺錢,我身份證上的虛歲快十六了,聽說市里有挺多廠子要我這麼大的人。你好不容易考上學,三四年就能畢業,我學習不好,你天天教著拽著才勉強考上高中,再怎麼學也考不了北京的大學,還不如早點出去幹活。」
水泥路上落了些葉子,被疾馳而過的車捲起來又晃晃悠悠落回地上。
不知道在具體哪個時刻,秋天已經來了。
何雨婷眺著路面不斷掀起的薄塵,沉默幾秒,轉回來摸摸何雪晴剪得只剩個揪的頭髮:「回家去別說這些,跟媽認個錯,把作業寫完,過了假期好好上學。」
「姐——」
「我也不會退學,」何雨婷說,「越是難,就越得好好上。」
何雪晴著急堆到嘴邊的話卡住,一時沒能出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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