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老漢豎起大拇指, 指頭朝著自己下巴,「你擱那墩子上坐會, 老漢這就去準備!」
只見常七從馬廄後面拖出來一紮麻袋, 左胳膊肘上還環著好幾條草繩。
他把手裡東西放到地上, 然後撐開一個麻袋,往袋口裡利落地裝著稻草, 塞得滿滿當當, 然後抽了條草繩束口。
七老漢把那些麻袋全部裝滿之後, 開始裝車, 一袋一袋往上搬,搬一會還得歇一會揉揉手腕。
他雙手手腕上各有一道對稱的猙獰疤痕, 那是手筋被挑的證明。
沈長清想要幫幫忙, 卻被老頭很兇地推開, 「老漢我還沒廢!」
這是一個極為要強的人。
沈長清點點頭, 就真的到一邊坐著去了。
沈長清聽著七老漢嘴裡哼著的小曲, 閉目養神。
「晨曦醉飲三杯酒, 偷得浮生半日閒——」
歌聲里隱隱透露著常七快意恩仇的直爽性子,「後生啊,等事辦成, 你可不要賴帳——」
「人老得錢不容易,逢場作戲笑臉迎。思來想去又何必, 不如浮白快活去!」
沈長清睜開眼睛回應,「老先生放心,不會的,有功夫一起喝一杯。」
「後生狂妄,喝我老七的酒,對不出來詩,可是要罰的!」
沈長清溫柔的眸子裡含了笑意,「我很期待。」
於是常七像得了什麼癔症,又像是無酒自醉,興奮而癲狂,咕噥著不成章法的句子,吟唱著無人能懂的歌詞,把自己哄得樂呵呵的,偶爾飄向沈長清的目光越發慈祥起來。
於是沈長清就知道,這還是一個浪漫的人。
因為現實不如意,所以這個人就在醉生夢死里,懷念年少時的光景。
當是鮮衣怒馬,才華橫溢。當是武藝高強,少年意氣。
當是一身正氣如清蓮,出淤泥而不染,於是世道險惡容不得他,人心不古毀了他一腔熱血,少年再也不會拈花入水,又從水中撈來月華,明明喝著再尋常不過的黃酒,卻偏要說自己飲了一杯明月。
他生了酒槽鼻,長了滿臉麻,馱著烏龜背,蹣跚了腿腳。
他會在雨天的時候,發了舊疾暗傷,斷了筋的手腳,纏繞著蝕骨銷魂的痛意。
他會躺在床上,窗邊破了洞的草紙灌進呼呼作響的涼風,薄矜寒冷蓋不住他曾經健碩的身軀,茅頂滴漏融化的冬雪浸濕他被褥,他蜷縮在積水的床榻一角,於近在耳畔的馬嘶聲里追憶從前。
從前是一身力氣怎麼也使不完的少年。
「走咯——!」七老漢栓好了馬,坐到前面,沈長清翻身上了另一匹,跟在後面。
時光太悠悠,馬車在夕陽里遠走,影子被拉得格外格外長。
沈長清有一茬沒一茬跟老漢聊著天,馬兒用尾巴一甩一甩趕著秋蚊子,兩人鼻尖不經意間能嗅到草木清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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