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長清手腕翻轉,油紙傘打了個轉兒,黑髮全部消失,傘面上的山水畫裡多了一些字跡。
那是鋪天蓋地的詆毀,每一個人的惡語相向,都在把一個原本善良的人逼向深淵。
——我站在深淵最底層,尋找我的舊日榮光,我仰頭看過天上,那裡不曾有希望。
那是流言編織的天羅地網,造謠者骯髒腐臭的思緒順著黃褐發爛的頭皮溢出,化作一根根長發,髮絲很細,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量,可當這髮絲成千上萬,終於連成片、織成布時
——連光也透不過它縫隙。
沒被遮住的左眼,是他最後的清明。
他右眼淌著血淚,卻堅持把最後的理智留給人間。
每一句不堪入耳的辱罵,都在加深他心底的委屈,可當他死後終成小凶,有了報復世人的能力之時……
他卻……
沈長清喟嘆,「你堅持了多久?」
劉陽渾身一震,如同竹簡倒豆子那般交代著自己這幾個月來的心酸與血淚,幾乎要不成語調。
「從大理寺自盡,我的遊魂便一直向東飄回益州,那時候太平教已經起義,我準備回去勸說謝教主,還沒來得及趕到地方,忽然便爆發小範圍瘟疫。
「我找到瘟疫的來源,發現竟是人為投毒,我欲託夢陛下告知此事,熟料宣河遽然決堤,洪水恰巧沖毀了投毒源和所有證據,瘟毒跟著洪水流散到更多地方,益州一時間到處都是難民和死人,怨氣就此叢生。
「偶然間,我發現自己能吸納那些怨氣,吸納得越多,我就越強,變強後我就能解決更多怨氣,於是我便想將全州怨氣集於一身。
「可到後來我漸漸察覺到不對勁,這些枉死者對我的怨念太深太重,每吸納一絲怨氣,就有一根頭髮絲一樣的東西粘上我,甩都甩不掉!
「起初我並沒有在意,只當是正常現象,直到有一天纏在身上的髮絲太多,已經嚴重束縛了我的行為。
「我以為是自己還不夠強大,於是努力容納更多怨氣,當怨氣突破一個閾值的瞬間,那些髮絲竟然活了過來!
「它們在我身上刻字,書寫對我的不滿,我意識到這些東西在逐步操控我的心境,影響我的理智,早晚有一天我會因此而失控!
「也正是那一日,宣河二次決堤,我別無他法,只能硬著頭皮一邊儘量用吸來的怨氣阻隔洪水,一邊任髮絲瘋長。
「直到有一天,我忘了我是誰,我忘了我為什麼要躺在河裡,我忘了曾經的一切,於是反噬的怨氣傾巢而出,那些髮絲被養得越發滋潤,我身形卻日漸消瘦下去。
「它們從我身上取走養分,卻戳瞎了我眼睛,它們遮住我的眼,想要在我的鬼境中肆掠,想要找到您,然後殺了您!
「我那時候已經很不清醒,但本能不欲令我加害於人,我用盡所有心力反抗控制,卻始終掙扎無果,無濟於事。」
「直到您的到來,我才得以解脫。我劉陽此生,上對得起天地良心,下對得起天子百姓,不負先帝所託,亦無愧民心愛戴,我……盡力了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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