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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令仪不说话,静静看着躺在榻上面白唇淡的贺媞,她这位养母当年在后宫可谓是翻云覆雨,虽未为先帝诞下子女,但圣宠泽被,贺家满门也受到恩惠,加官进爵,子孙繁荣,自此跻身入了氏族志,她还从未见过贺媞枯萎衰败的模样。
“本宫说是余毒便是余毒,太医令照常开些补药便退下罢。”贺媞说话似提不起力气,两人近在榻边都要倾耳去听才能听清。
“这……”寇芝抬眼看向沈令仪。
沈令仪沉默一会儿,点了点头,寇芝眼神在这母女之间徘徊几遭,叹息一声,告退了。
“你这样子倒像极了你娘,晓得劝不了便不会劝。”贺媞双手置于腰腹,眼中浮现怀念之色,心道我那时却很想你能劝一劝。
沈令仪抿一抿唇,觉得自己从未看懂她,问道:“你想寻死,究竟为何?”
“寻死?”贺媞气若游丝地笑了笑,阖目悲道,“三娘,十多年前我便死了,再死一次也不会痛。”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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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红豆
贺媞这一声笑仿佛抽走了她身上所有力气, 盛夏时节,蝉鸣聒噪,宫池中的菡萏亭亭玉立, 万物生机勃勃,唯有她似被沉沉暮气笼罩, 眼中几乎没有什么光彩了。
听见嘶哑的咳嗽声,茯苓绕过屏风, 匆匆走上前, 跪下劝道:“太后, 太医令早有嘱咐,您不能劳累,奴来伺候您午憩罢。”
她竟顾不得自己或有冲撞圣驾之嫌,言辞恳切, 眼角有水光划过, 毫无伪饰痕迹, 足见主仆情深。
“怎就像你说的这般羸弱了?”贺媞勉强侧过身来, 将茯苓看了又看,娇俏的一双杏眼擒着柔和的光, “你跟随本宫有多久了?”
茯苓不知她何有此问,顿了顿,道:“自您入宫起, 奴便侍候在旁。”
“那也很多年了, 是啊,我入宫已经很多年了。”她喃喃道。
贺媞回过目光,与榻边的沈令仪互看一眼, 这一眼驻留了好一会儿, 沈令仪静静与她对视, 却觉得她根本没在看自己,那双渐渐被剥去生息的眼睛慢慢从眼角堆起了几分笑意,面容随之浮现出怀念的神色。
她分明是在透过这张面容回忆另一个人,她的眼神灰冷而哀恸,好像再也无法与所怀念之人相见似的。沈令仪轻轻捏起指尖,眼中闪过些微错愕,这刹那间,灵台清明般,她的思绪忽然明朗起来, 回想过往种种,有些事却依然云遮雾罩,她只差几步便能靠近真相。
“咳咳……茯苓,你且带着他们退下罢。”
贺媞说罢,沈令仪在她身侧抚衣坐了下来,闻得重病之人虚弱地笑了笑:“这便坐下不走了?你不是向来厌恶我这处么?”
“母后说笑了。”沈令仪随意望向殿中某处陈设,淡声道,“不是你要将我留下来的?”
贺媞素来爱美,病中也是妆容齐全,但那些插在发间的珍珠玉石再是璀璨熠熠,也无法掩饰生命正一点一滴从她身体中流逝的事实,她双唇涂着鲜艳的颜色,却只令人想起日色衔山的时刻,天边晚霞灿烂,但太阳很快便要坠落下去了。
“你还是小时候可爱,会捉着我的手叫我将你抱起来,说树上的红果儿你摘不到。”
她看沈令仪先是半合了眼,再抿了抿唇,难得有些窘迫的模样,不由想起有个人从前拿她没辙时也会这样。贺媞胸腹剧烈收缩,猛然咳嗽了半晌,沈令仪替她端了茶来,她摆了摆手,转而问道:“你如何晓得我想寻死?”
沈令仪将茶盏搁下,窗外有一株合抱之木遮了大半日光,她坐在那里恰好是阴凉处,精致的五官被拢在阴影中,被削弱了几分身为帝王的肃杀淡漠,以仿如流水般的声线说起了往事:“你说我向来厌恶你的居所,那是后来,但小时候并不是。”
“你春日喜欢在树林中铺上簟席,赏花扑蝶,夏日总是贪吃凉瓜,吃了以后十之八九会闹肚痛,秋日要在银杏树下对弈,茫茫冬日便裹着厚厚的狐裘登到东望山去看梨花落尽。” 沈令仪侧眸看向贺媞,“可是自从你当上皇后,这些从前你喜欢做的事情便再没做过了。”
“一个人若是对身边诸事失去了兴趣,她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?”
贺媞沉默半晌,却受宠若惊地笑道:“真没想到,你竟如此关注我。”
“你想多了,我之所以记得,是因着那时你的身边常常有我母亲,我年少丧母,再如何依恋不舍,余生亦只能思念,与娘亲相关的所有事情都会牢牢记住。” ', ' '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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